星光滿天,璀璨生暉。

天高得很,雖然是夏夜,但在這陰山窮谷中,晚風中仍帶者刺骨的寒意。

少年搭起了鮮紅長袍,仰視著滿天星光,呆呆地出了會兒神,如此星辰,竟比數十載前更加明亮。

他跟這世界訣別了數十餘年,見到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環境,他茫然?他不茫然!他心裡只是覺得有種很奇怪的滋味,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。

但是他沒有回頭,他筆直走了出去。

黃昏,山色已被染成深碧。

霧漸漸落下山腰穹蒼灰黯,蒼蒼茫茫,籠罩著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,風吹草低,風中有羊嗥、牛嘯、馬嘶混合成一種蒼涼的聲韻,然後,羊群、牛群、馬群,排山倒海般合圍而來。

這是幅美麗而雄壯的圖畫!這是支哀宛而蒼涼的戀歌。

黑的牛,黃的馬,白的羊,浩浩蕩蕩奔馳在藍山綠草間,正如十萬大軍長驅挺進!

少年遠遠地瞧著,臉上瞧不出一絲興奮的神情,在星空底下,眼眸裡閃爍如月的耀茫,由薄暮,至黃昏,由黃昏,至黑夜,他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那裡,他的心胸己似突然開闊了許多。

獸群終於遠去,遠處卻傳來了歌聲,歌聲是那麼高亢而清悅,但少年卻聽不出唱的究竟是什麼。

他只是朝歌聲傳來處走了過去。

星光在草原上升起,月色使草浪看來有如碧海的清波,少年也不知奔行了多久,才瞧見幾頂白色的帳篷點綴在這無際的草原中,點點燈光與星光相映,看來是那麼渺小,卻又是那麼富有詩意。 

少年輕點地,往前掠了過去。

帳篷前,有營火,穿著奇異衣袍的女人們正在唱歌。

她們穿著鮮艷的綵衣,長袍大袖,她們的柔髮結束無數根細小的長辮,流水般垂在雙肩。

她們的身子嬌小,滿身綴著環珮,煥發著珠光寶氣的金銀色彩,她們的頭上,都戴著頂小巧而鮮艷的呢帽。

少年瞧得呆了,癡癡地走過去,走到她們面前。

女人們瞧見了他,竟齊歇下了歌聲,擁了過來,吃吃地笑著,摸拉著他的紅袍,說些他聽不懂的話。

瞧出她們那多情而爽朗的性情,感覺不到一絲虛偽,他覺得十分舒坦。

但被一群女人東摸西拉著,他顯得有些彆扭,沈洛年忍不住苦笑道:「你們說什麼?」

少年便是剛從仙狐居離開的沈洛年,他安頓好懷真後,便隨意選了個方向,徑直飛了數百公里才停了下來。

感覺到那依然殘留在唇邊的清香味,觸動著他的心弦,那滋味是那樣的甜,那樣的蜜……

女人果然是最麻煩的…自己偏喜歡上了那隻母狐狸………想到這裡,沈洛年不禁長嘆了一口氣,淡笑地摸了摸嘴邊,沈洛年不禁轉念又想,已經過了數十年了,部分人類真的轉往東大陸了嗎?歲安城還在嗎?小惡女和那三個ㄚ頭也已不在宇定高原了,不知道現在在哪?過得怎麼樣了?

當沈洛年正在垂首沉思時,一個辮子最長、眼睛最大、笑起來最甜的少女甜笑著道:「你是歲安城的人?還是鳳仙城的人?」 

歲安城的人…看起來歲安城似乎還在,但鳳仙城是什麼?是在東大陸新建的那座城嗎?沈洛年頗懶得去想,只隨意地道:「歲安城,請問妳是?」

她抿著嘴嬌笑道:「我的名字叫湖月,但別人都叫我湖兒。」

這時帳篷中又走出許多男人,個個都瞪大著眼睛,瞧著沈洛年,他們的身子雖不高大但卻都結實得很。

沈洛年瞧出他們並沒有惡意,但他卻不習慣被人這樣瞧,只緩道:「我要走了。」

湖兒道:「你莫要怕,他們雖瞪著眼睛,卻沒有惡意。」

沈洛年好笑道:「我不是怕,我只是要走了。」

湖兒大眼睛轉動著,咬著嘴唇,輕道,「你不要走,明天……明天早上,會有很多像你一樣的歲安城的人到這裡來的,那一定熱鬧得很,好玩得很。」

沈洛年詫異地道:「很多人……我這一路上簡直沒有見過十個人。」

湖兒道:「真的,我不騙你。」

沈洛年道:「那麼,今天晚上……

湖兒垂首笑道:「今天晚上,你就睡在我帳篷裡,我陪你說話。」

沈洛年聽到她如此不設防,不禁微微感到訝異,但她既然不在意,受過鳳體換體的他,自然也不是很在意,他淡笑道:「那就先謝過。」她心裡微微一喜,風吹起她的髮辮,吹到沈洛年臉上,她的眼睛亮如星光。

這一夜,沈洛年睡得很沉,雖說他兩次加起來睡了近兩百年,但他就是想這樣睡下去,不然只會使他更在意那遠在天邊的女子。

他醒來時,湖兒已不在了,卻留了瓶羊奶在枕旁。

沈洛年喝了羊乳,搭起紅袍,走了出去,早晨的陽光,映照在翠綠的草芽上,清風,一陣陣吹來,拂過他的臉龐,使他豁然開郎。

往遠處瞧去,便瞧見兩丈外已多了一圈帳蓬,這邊的人已全部走到那邊。

他遠遠就瞧見湖兒站在一群人中間,甜甜地笑著,吱吱喳喳像小鳥般說著話。

她的小辮子隨著她的頭動來動去,她的臉在陽光下看來更像是湖中的明月,皎潔如雪。

她每說幾句話,就有個人會和那遠到此地的人,握一握手,顯然是做成了一筆交易,每做成一筆交易,她的笑也就更甜。

沈洛年走過去,也沒有叫她,只是四下逛著,只見每座帳篷門口,都擺著珍奇的玩物,奇巧的首飾。

一些胖胖瘦瘦、高高矮矮的人,就守在這些攤子旁,另一些胖胖瘦瘦、高高矮矮的人,指手劃腳地向他們買東西。

沈洛年瞧得很有趣,但心裡又不禁暗暗訝異著,從剛剛他就發現,百年後的世界不但沒有更加進步,反而有種還樸歸真的感覺。

一個又高又瘦的人,手裡拿了把劍,罕見的雪白劍穗在風中飛舞著,吸引了沈洛年的目光。

沈洛年想到金犀匕和天仙雙翼均已交還,此時身上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沒有,他忍不住走過去,問道:「這把劍賣不賣?」

那瘦子上下瞧了他兩眼,道:「你要買?這把劍可貴了喔。」

沈洛年摸了摸袍內,發現自己身上一毛錢都沒有,只道:「我不買了。」

那瘦子一愣,道:「不如你拿見東西來換如何?」

沈洛年現在身上唯一的一件寶物就是飲血袍,和穿在裡面的火烷衣,實在沒有東西可換,道「不了。」

那瘦子嘴笑得更大了,眼睛死死盯著他搭在身上的紅袍,識出那件紅袍肯定價值不斐,手摸著那搖曳在風中的劍穗,大笑道:「不如……用那件紅袍跟我換吧,怎樣?夠划算了吧!」

飲血袍可是你那支贗品能換的嗎……沈洛年瞧著瘦子,沉色道:「你那把劍的價值恐怕還不只這樣吧。」

那瘦子眼睛閃著光,吱唔著道:「不然加上你裡面那件如何。」

沈洛年想了想,搖頭道,「這樣還是不對。」

那瘦子臉上的笑立刻不見了,沉著臉道:「怎麼不對?你更知道,這是把寶劍,這

最少……

沈洛年冷道:「除了這兩樣,還差一樣才對。」

那瘦子楞住了,突又怒道:「你在開玩笑?」

沈洛年笑道:「錢怎會開玩笑呢?這些錢,你全拿去吧。」說著,沈洛年從袍裡拿了大把印著噩曆幾年的紙鈔出來,伸手遞出。

那瘦子這才真的愣住了,迷迷糊糊地接過錢,迷迷糊糊地遞過劍,若不是手抓得緊,連錢都要掉到地上,因為給的錢足足是那把贗品的十餘倍之多。

沈洛年瞧著那瘦子拿了錢就什麼都忘了的滿足表情,只是好笑地笑著。

他發現雖今非昔比,但人卻依然不變,依然是那樣的貪得無厭,突然瞄到遠處的一個白衣少年。

這少年遠遠地站在一邊,似是不屑與別人為伍。

他負著手,白色的輕衣,在風中飄動著,就像是雪山頭的雪霜,他的眼睛,就像是昨夜草原上的星光。

沈洛年不覺多瞧了他兩眼,他的大眼睛也在瞪沈洛年,沈洛年也回瞪她一眼,她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,只是將頭轉過去,再也不瞧沈洛年一眼。

沈洛年喃喃道:「這傢伙……

沈洛年走了過去,走到離他最近的一個攤子上,攤子上的贗品首飾,也在閃著光,像是只等著別人來上當……沈洛年拈起朵珠花,眼睛瞧著少年,小聲道:「這賣不賣?」

答話的卻不是那少年,而是個戴著高帽子的矮胖子,笑得滿臉肥肉都像是長草般起了波浪。

他嘻嘻笑道:「小少爺眼光真不錯,這種上好的珍珠,市面上可真不多。」

他眼睛也瞧著沈洛年的袍裡,他方纔已瞧見沈洛年買劍的情況。

沈洛年道:「多少?」

那胖子道:「噩噩鈔八十塊。」

「八十塊?」沈洛年佯裝叫道,他其實不明白一塊噩幣有多少價值

那胖子嚇了一跳,道:「八……八十塊不多吧。」

沈洛年道:「但這珠子是假的呀。」

那胖子道:「假的,誰說是假的,這……簡直……是侮辱我。」他不笑的時候,那張臉就像是堆死肉。

沈洛年冷笑地看著他,那胖子暗中幾乎氣破了肚子:「這小子怎地突然變得精明起來了?」

臉上卻作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摸樣,道:「那……那麼就七十塊……

沈洛年輕蔑地瞧著胖子,冷笑道:「你又錯了,真的珍珠,只要從海裡撈就有了,假的珍珠卻要費許多工夫去做,而且做得這麼像,應該要比真的還貴才是。」

那胖子怔住了,結結巴巴,道:「這…………嗯!」

沈洛年道:「真的要八十塊,假的最少要一百五十塊……」他就希望那少年瞧他一眼,他隱約感覺到那少年並不尋常。

誰知那少年非但不瞧他,還走開了。

沈洛年搖頭嘆氣,他向來十分懶得管事,但卻突然在意起那少年,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病了,只將噩幣往地上一拋,道:「這裡是兩百塊。」沈洛年不瞧胖子那張吃驚得像是被人揍了一拳的臉,只是逕自地走回了帳篷。

片刻後,沈洛年站在帳篷前沉思著,他隱約感受到那白衣少年的炁息,居然是女人才會有的那種屬陰屬柔的炁息。

至百年後,沈洛年發現炁息已從根本上產生改變,雖原理不變,但隨著修練方法的迥異,炁息已逐漸產生不同的性質,就他現在所知,炁息已從原本的爆、輕、柔、凝四訣,分支出少部分女子才有的柔陰之炁,少部分男子則會有陽剛之炁。

當擁有陰柔之炁或陽剛之炁,便可與初階妖仙一戰,剛那白衣少年卻有女子才擁有的陰柔之炁,雖沈洛年不是那種會深究的人,但卻也有所疑惑。

正當沈洛年正咬著嘴唇沉思時,突然一隻手伸過來,拉著他就跑,那柔軟而溫暖的小手,正是湖兒。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╭☆玥〃星曜~♪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1) 人氣()